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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去年新開播的美劇當中，《清道夫》屬于那種低調內斂的類型，演員足夠撐住場面，劇情足夠黑色，還摻雜著家庭倫理的鬧劇，偶爾再來點超現實的幽默，節奏也控制得恰到好處。在我的印象中，這應該是《絕命毒師》之后最好看的新劇了。但是這種好看又不是大開大合，處處敞亮明白，總是時刻都透著一股慢慢來的勁頭兒，吊足觀眾的胃口。
這部劇講述的主人公雷·多諾萬(列瑞·施瑞博爾飾演)一家人住在洛杉磯高檔社區，他的工作就是“清道夫”，幫助富人和好萊塢明星解決那些見不得人的難題，敲詐，勒索，殺人，幾乎任何違法犯罪的事情都有涉及，游走在法律的邊緣。如果僅僅是如此，這部劇也并無多大特色，但是編劇還為他設置了另外一條主線，他能夠解決數不清的難題，卻無法處理好家庭的矛盾：中年婚姻危機；兩個進入青春期叛逆的孩子；坐牢二十年的惡棍父親米基·多諾萬(強·沃特飾演)剛剛出獄——這是本劇最隱秘的一條故事線，他們的黑暗往事和現如今的矛盾都集中在了出獄的父親身上；哥哥特瑞是一名因為帕金森綜合癥而被迫結束職業生涯的拳擊手，現如今只能靠教拳為生；弟弟邦奇小時候遭到性侵而精神恍惚成了一名酒鬼，沉默寡言，沒有朋友。這些失敗的、可憐的、可恨的家人與雷交織在一起，讓他在生活與工作之間周璇奔波，筋疲力盡。
但是促使我寫下觀劇感受的不是這些扯不清的關系，在一部劇集中，總會制造很多矛盾推進劇情的進行，但是如果說要體現一部劇集優秀與否，還是得看一些頗具匠心的細節。好的美劇一向在細節上用足了心，尤其是看著跟主線發展并無多大關聯的細節上，做足了鋪墊，也收到了足夠的效果。如果說這部劇足夠好看，還有一個原因就在于雷的清道夫的工作，他所處理的問題，大都是跟好萊塢明星有關，他們私生活上的混亂與宣傳形象有著巨大的反差，如何利用這種反差制造足夠的黑色幽默就凸顯得有意思。
最新一集中，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段落出現了。一位好萊塢金牌制作人看上了一位情色片演員，想求一夜貪歡。女演員的經紀人兼丈夫嚴詞拒絕，因為她是一位“梅麗爾·斯特里普式的演員，絕不出賣自己的身體”。換句話說，她只在拍攝情色片中出賣自己的身體。收買不成的制作人為了求得美女一次肌膚之親，與她的丈夫簽下合約拍攝一部科幻情色片，他一身兼導演、編劇、攝影和男主角，女主角自然也就是她夢寐以求的美女。在一個類似后末世亂糟糟的片場，女主角問有什么劇情時，男主角說，地球上只剩下了我和你，我們要做愛至死！電影開拍，男主角手持攝像機很用心拍攝下他們做愛的全過程。電影拍到中途，男主角發現體力上有點受不了，悄悄把攝像機放在了一旁，全身心投入到這場難忘的性愛狂歡中。誰曾想，呻吟不斷的女主角發現攝像機沒有了，大聲喊來在旁邊的老公：他把攝像機放下了！原本在旁邊旁若無人數錢的老公聽到喊聲，三下五除二把即將高潮的男主角踹翻在地，還憤憤不平罵道：跟你丫說過多少次了，我老婆不出賣身體，她是一名演員！
我從未在一部美劇中看到過如此黑色幽默的橋段，簡直就是娛樂圈生活的真實寫照：在角色中扮演自己，把電影當成真正的生活。從這個意義上而言，那些沉迷于扮演角色的明星才是真正的“迷影者”。他們在自己的生活中捉襟見肘，把生活搞得一團糟，才需要雷這樣的人幫他們收拾爛攤子，而只有投入到扮演的角色中，他們才能找到生活的意義。他們只能生活在攝像機之下，一旦拿開攝像機，他們就失去了存在感。無論是情色片演員，還是好萊塢金牌制作人，都毫無二致，當他們說自己是職業演員的時候，就仿佛攝像機下的明星形象已經成為了他們人生歸屬的唯一身份。這種強烈的嘲諷與荒誕，讓我捧腹大笑之余，又多了幾分對編劇的贊嘆。而雷與他客戶正好相反，他可以幫富人和明星處理他們生活中的爛事，百無禁忌，卻無法處理好自己的婚姻和家庭。就好像只有昨晚生活的旁觀者我們才會對生活指指點點，當我們生活其中，我們會迷失，會脆弱，會無所適從，我們都變成了生活的人質。
在《清道夫》第一季中，還有一個令我難忘的細節，安吉麗娜·朱莉的父親強·沃特飾演的米基剛剛出獄不久，四處尋歡作樂，彌補過去二十多年的精神與肉體的虧空。為了表現出這個老混混多年來對社會認知的缺乏，編劇營造了一個小細節，米基在酒吧搭訕了一位饑渴的中年貴婦去開房，用他的話說，雖然不是豐乳肥臀的漂亮妞，年老色衰，但總可以敗敗火。但這位貴婦同樣嫌棄米基年老，開玩笑說，除非他用槍指著她的頭，才可能跟他上床。米基二話不說，拿出槍指著她的頭，把這這位貴婦嚇得花容失色。米基困惑地說，不是你說要我用槍指著你的頭么？我以為你喜歡這樣，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，你怎么又害怕了？這個段落應該是對缺乏幽默感的觀影者最有力的嘲諷了吧？到底是時代變了，還是因為生活的疲憊，我們已經喪失了幽默和玩笑的能力？
與《絕命毒師》一樣，《清道夫》的優質在于它不瘟不火的慢節奏，它絕不像很多美劇一樣，開篇制造出各種噱頭吸引觀眾，根本不考慮如何把這種噱頭延續下去。好的美劇總有整體的考量，節奏控制恰當，才不會給人一種失控的感覺。好的美劇絕不吝嗇在任何一個小角色中鋪陳細節，豐富情感。因為只有那些被忽略的小人物往往在最后制造令人咋舌的奇觀，用陌生化的效果把劇情推向高潮。好的美劇永遠讓你關注到主線劇情的發展，而又能注意到旁逸斜出的閑筆，在各種細節中打磨劇情的豐滿度。《清道夫》的好看潛質就在于這種不動聲色，細水長流一樣，暗中用鏡頭凝視著人生的荒誕，生活的不完美，因為所有光環的背后都有見不得人的黑暗往事，聚光燈下的人更容易破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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